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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零一章 天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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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耳殺弭蟄伏修行世界、專心一意要對付離山開解封禁,此事已經夠麻煩了,卻還只是兩重禍患之一,蘇景不禁皺眉:“另個禍患是什麽?”

不料,賀餘竟搖了搖頭:“我不知道。”隨即他邁步向前走去,沒有什麽解釋,只說說道:“師弟再隨我來。”

石室盡頭有門,推開、邁步,另一室。

比起存放六耳殺獼之屋廣闊了些,十餘丈見方,是一座祠堂,離山九位師祖,皆有牌位供奉。

“鎮士得離山相助,心中感恩,在此建了一座香堂,九位師祖牌位長生永奉。”賀餘的聲音低沈,隱隱還帶了些嘶啞。

而此時,蘇景也變了臉色,吃驚、疑惑、甚至還帶了些恐懼……從大師伯劉旋一到小師叔陸崖九,九塊長生牌位,唯獨三師伯仇魁的牌位後,赫然擺放著一口寒玉棺!

離山九位開山師祖,六位飛升、一位渡劫失敗、師父走火入魔夭折半途、師叔被困青燈境。其中仇魁三是賀餘的師尊,他老人家明明白白,是六位飛升師祖之一。

早已破道、成就真仙之人。他牌位之後的棺材中,躺得又是誰。

賀餘暫時沒在多說什麽,帶著蘇景、沈河一起,先恭敬行禮拜奉九位師祖牌位,跟著他又回到三祖牌位前,再行大禮叩拜。

蘇景不敢多問了,隨著師兄一起施禮叩拜。

最後以三炷清香相祭,賀餘起身,面沈如水:“百多年前,我在人間游歷、做最後一境領悟,一日清晨正結坐觀想時,忽然領受一道‘天人感應’。”

與靈機乍現有些類似,來的無端、消失突兀,賀餘也說不出緣由,但那道“感應”還算清晰:師尊要與他相見。

三祖早已飛仙天外,而遠古之後,無論修家、妖家或者其他什麽族類,飛仙之人從未有過回來的例子。

驚喜同時也存疑惑,賀餘自己都不敢肯定,他領到的“感應”會不會成真,但他又哪會多想,立刻啟程返回離山,恭候師尊法駕還宗。

賀餘回山時正逢小泥鰍大喜之日,跟著便出了藍祈行藏暴露、蘇景循例護師母出宗之事。

賀餘問:“我聽任奪講,在山下你也看到了那道天火飛星。”

蘇景點頭。那時他正與任奪說話,見一道規模很小的天火飛星落入天幕,向著離山方向而去,隨即賀餘率領離山重要弟子迎上……

賀餘的聲音微微顫抖:“那道天火流星,便是師尊仙駕。”

即便心中已經隱隱猜到答案,聽到師兄親口證實,蘇景還是忍不住大吃一驚!

見師尊竟真的返回人間,賀餘心中喜悅無以言喻,立刻帶上離山諸位長老遁劍飛迎,可又哪裏想得到,他老人家回來了沒錯、但歸回的是屍身、法蛻。

那一剎那,賀餘如墜冰窟!

三祖飛劍斷裂,法蛻上傷痕猶存,致命之害在祖竅、被一道銳利打入,外表看上去不過一抹紅痕,實則貫穿顱內、精練元神也早絞殺……

“還有,師尊隕身時,雙目是張開的。”說話時賀餘落淚,雙拳緊握、努力壓抑著聲音中憤怒顫抖,一字一字,把事情給蘇景解釋清楚。

三祖是在返回人間途中遭斬殺的,此事為離山絕頂機密,除了賀餘、掌門和諸位長老,再無一人知情,仇魁三的法蛻暫時被安置於鎮士修建的祠堂內。

賀餘閉上了眼睛,深呼、深吸,好半晌才重新開目,語氣歸於平靜:“這便是離山的另一重隱憂了,‘天患’。”

別人都回不來,三祖為何能回來;他老人家回來做什麽、為何會在途中被襲殺;截殺三祖的又是什麽人、其他五位升仙師祖人在何處……暫時沒有答案、甚至查無可查的事情。

唯一能猜測一下的也僅僅是:三祖歸來,或與一樁離山禍事有關,他老人家是來示警、幫忙的。

離山“天患”。賀餘、掌門等人只知有此一患,卻不知這禍患到底是什麽、在哪裏、何時會發動。

離山九位師祖,還在青燈境中蘇景就聽老祖說過他們不少事跡,在中土行走時,也時常能再聽到他們的故事。

每一個人,在蘇景心中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,求仙也求義,求逍遙卻不忘守護人間……曾經於中土人間仗劍護道、後來渡劫飛升得證長生、如今靜靜躺在玉棺死時未能瞑目的離山第三祖,仇魁三。

無需再多說什麽,有些事情不用說出口,但哪怕橫掃宇宙、也要做。蘇景重新整肅衣衫,對三祖的靈柩再做大禮叩拜,心中默默禱念。

……

蘇景跪拜時,蚩秀也在跪拜。

天魔大殿,氣象森嚴,兩邊祭臺上各色高大魔王巨像聳立,唯獨正中大龕內,空空如也:真魔無相,至上魔尊不可見。

蚩秀面色蒼白,嘴唇灰暗,本元混亂引出的重傷遠未痊愈,但拜奉天魔的功課不能中斷,口中喃喃禱念魔家祭辭,蚩秀虔誠叩首。

好半晌過去,終於完成功課,正待起身,忽然一個清甜的女子聲音傳來,語氣中驚訝有之、憤怒有之,但更多的是關切:“你真的受傷了?是那裏離山小師叔所為麽?”

蚩秀聞聲,臉上不見親切,反倒是滿眼的無奈。

隨著關切之問,香風流轉,一個身著紅袍,虎背熊腰、豹頭環眼的虬須大漢閃入天魔大殿,立在蚩秀身前。

天魔弟子喜艷色,蚩秀平時也是紅的、紫的穿著,不過僅止衣袍而已,別無其他飾物、加之蚩秀神采高傲舉止陽剛,不顯絲毫女氣。

可新入大殿的漢子,長相再威風神武不過,紅袍也算端莊,偏偏他又穿了一雙嫩綠布靴、再加上頸下紮的那道金銀嵌邊的寶藍絲巾,看上去可就著實讓人不舒服了。

“你且稍等,待我拜過諸位魔祖。”紅衣大漢開口,清脆甜爽的女兒聲音,讓人不寒而栗。

蚩秀臉上無奈更甚,隨口敷衍:“你快去叩拜,我還有事,先走一步。”說著起身就走……沒走出去多遠,紅衣大漢就草草叩拜完事,追上來伸手扶住他:“我聽外間修家盛傳,說你為離山蘇景所敗,心中實在惦念,特意趕來探望你。你摸摸我的心,撲通撲通跳得惶急呢。”

閉著眼睛聽,紅顏軟語、薰暖入骨;

張開眼睛看,虬須大漢、滿目柔情。

被他左手摟腰、右手搭臂地扶持著,肉眼可見、蚩秀額頭跑過了一排雞皮疙瘩,一向倨傲的魔家少主忙不疊往外抽胳膊、推開他:“不敢有勞師兄。”

紅衣大漢皺眉、“嗔怪”:“魔家孩兒,不分長幼,你直接喊我名字,莫叫師兄。”

“戚東來,你我各有師尊交代下的要務在身……”

不等蚩秀說完,紅衣大漢又咯咯一笑,糾正道:“騷,戚東來。”

東土漢家古語中,“騷”並無“放蕩”或“腥味”之意,原指“動蕩、難安”。曾有一族漢家古人,或因戰亂、天災等外因,或因不滿環境、追尋肥厚土地等本因,數千年間不停遷徙、從未安定,久而久之,這一族便以“騷人”自稱。

在名前冠以族稱,本是東土不少地方的習俗。

“騷戚東來,你做的,我做我的,我的事情不勞你操心,受不受傷也和你沒有丁點幹系。”蚩秀是著實煩膩這位師兄,說話不客氣了。

戚東來不以為忤,依舊笑得“鮮艷”:“師父不過兩個弟子,我只有你這一個兄弟,你吃了虧,我拼了性命也要幫你找回來的。”

蚩秀揮手:“不用!輸了便是輸了,我去離山時說得明白,只求一場比試,技不如人、願賭服輸!若之後再找你、再找幾位師叔甚至師父去糾纏不休為我報仇,豈非墮了天魔本色!”

戚東來不屑一哂:“姓蘇的敢傷你,便已經是在找死了,我成全他又有何妨?”

蚩秀的語氣冷了:“騷戚東來,你聽清楚,我與蘇景之間,只存一場比試,並無恩怨可言,更無需你來助我了斷。你若執意找他麻煩,莫怪我不認同門。言盡於此,真魔做鑒。”

蚩秀為人驕狂,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,但輸了就是輸了,事後再去報覆這種事情他是不屑去做的。

見師弟態度堅決,戚東來也不再堅持,笑道:“你這孩子,怎麽還沖我瞪眼睛、還值得請魔尊做鑒?我不就是心疼你麽。罷了,罷了,依你便是,我不去主動招惹蘇景。”

蚩秀面色稍緩,不料戚東來口中仍扯出蘇景不放:“姓蘇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為人,有什麽樣的手段,你仔細說與我知……”

蚩秀眉頭大皺,騷戚東來又搖頭笑道:“我不會去主動對付他,但我要為師尊做一件要緊大事,說不定就會對上蘇景,我總得心裏有數。”

這不是戚東來信口而言,他修得“魔算子”,做大事前,他會以加身劇痛為價,求請天魔指點。

但所謂“天魔指點”,不會有兇、吉、成、敗之說,只是能解出其中一道關鍵。

這次戚東來也不例外,不久前動法“魔算子”,揭卦四字:少年鋒利。

放眼修行世界,能稱得上“少年”,且還當得“鋒利”二字了,怕是非蘇景莫屬了。

蚩秀不矯情,直接道:“蘇景的火法修持深厚,若你遇到他決不可小覷。”

“比我呢?”戚東來反問。

“不知道。”蚩秀搖頭,繼續道:“至於鬥法手段我了解不多,再就是他有兩個兇猛手下。”

“尺身陰褫、六頭相柳,外面已經傳開了,不必細說了,他為人、性情又如何?”

蚩秀正色道:“就這麽說吧,蘇景做事、說話、甚至對敵、鬥法,一言一行都襯得上他離山掌門人的師叔的輩分、身份。”

說完,蚩秀稍加沈吟,又加重了語氣:“不是能裝出來的,我自忖不會看錯,蘇景是個正人君子。”

“正人君子?便是正道高人了?”虬須大漢咯咯咯地嬌笑出聲:“處處標榜德行無虧,做事時束手束腳、只為保住‘道貌岸然’的正道、高人?這種人我最喜歡對付……放心,他不擋我,我不惹他。”

笑了一陣,又換做滿臉的關切,對蚩秀道:“好孩子,你安心休養,我為師尊辦過事情再回來看你,東天嶼的桃花快開了,我陪你去賞花兒。”

“我不去。”

隨著蚩秀三字拒絕,騷、戚東來留下一串銀鈴似的笑聲,一飛沖天消失不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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